一生命體

世界安息。

[KKL] - 重铸 3.0

接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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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.

雨非常大。

他蹲在灌木丛里面,举着枪。纵使是夜晚,红外线护目镜依然能让他将视野里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。

雨声无孔不入地侵入到他的耳朵里,淅淅沥沥。他披着雨披,脚下是泥泞的土地,雨点打在身上,冒着丝丝冷气,然而端着枪的姿势依然纹丝不动。

他的食指扣在扳机上,半跪着,维持着标准的狙击姿势。

不详细的任务书会导致相当严重的后果。策划人只会在安稳舒适的室内讨论每一步和可能发生的情况。然而到了实际,却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——比如今天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。

而是否能自如的应付突发情况也是评判标准之一。或许其他的人早已呼叫应急来应付这样的突发状况,然而对于堂本光一而言,虽然这是第一次遇到如此严重的突发情况,但是多次优秀的作战履历让他的脑子里根本没有“失败”这一情况。

他足够自信,足够骄傲,有十足的把握来捕捉目标,完成任务。

不就是场雨么。他把眼睛对准了瞄准镜,入眼的是层层叠叠的树叶和密集的雨滴。

他的导师们——被他称作“老头子”然而其实并没有大他多少岁的那群人——常常说道他最大的弱点正在于优秀带来的骄傲。正如一把锋利的剑,任由自己闪着冷冽的光,从不懂得收刀入鞘。

但是,谁又能阻止一匹年轻的狼,对着同伴和敌人炫耀自己新生的獠牙和健壮的身躯呢?

谁也不能。“吃一堑长一智”,这是老年人才有的说法。

光一想着,被面罩完全遮住的脸露出了一个微不可见的笑容。

然而原本跟踪到了该区域的目标依然没有出现。

他有着很高的狙击技巧,只要眼前有一丝黑影,他马上可以击中。

他蹲的有点久,感觉到小腿一阵酸麻。光一稍稍放低了枪,让长时间绷紧的肌肉小小的放松一下,眼睛离开了瞄准镜。

天空骤然间亮如白昼。

风向改变了,雨随之漂泊着,树木疯狂地摆动。

几秒钟后,耳边炸开了轰鸣。

光一有些紧张。这算是一个算不上缺点的缺点——他其实很不喜欢打雷。

但是这不是很正常么,下雨天,打雷天。他安慰自己,拼命忽略了因为本能的恐惧而逐渐加快的心跳。

瞬间的雷电过后,天地间又恢复了黑暗。

然而目标依然没有出现。

光一吐出一口气,手臂稍微卸了力度,把枪垂在了地上。
不会真的跟踪错了吧。

光一想着,难得地对自己的鲁莽决策感到一丝后悔。

当初擅自脱离队伍单独行动,也许是确实是太过冲动了。

不服输的好胜心在严峻的环境下最终败下阵来。光一有些沮丧,放下了枪,掏出紧急联系的通讯机,标注了坐标和信号,发送出去。

就在这时,身旁的树木传来了一丝不和谐的响动。

光一猛的抬头,朝某个方向看过去,放下了机器,迅速举起了枪。

天边响起第二声雷鸣。树木摇曳的影子仿佛鬼魅。

光一重新绷紧了肌肉,枪口指向了声音的来源。

第二声杂音。

第三声。

有什么东西迅速而敏捷地在暴雨吹打下的树木中行动着。

光一的耳边回荡着雨点声和自己密集的心跳。枪口随着物体的移动而快速移动。

在天边再一次亮如白昼之时,黑影冲出了树木。

光一扣动扳机。

子弹在瞬间内精准地击中了黑影,在雨幕中炸出火花。

火光闪烁后,黑影消失在了雨幕中。

他冲出灌木丛,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跑过去。没有了植物的遮挡的雨点密集地砸在他的身上、地上、砸向世间万物,在地上汇成一条条细小的水流。

堂本光一的战靴踩出一个个水花,逆着水流奔跑着。

他的视野并不清明,凭着记忆找到了黑影可能的相对位置。

夜视镜里面的世界分割成单调的色彩,而一股浓烈的色彩在雨幕冲刷下,悄无声息地漫延开来。

光一感到眼前的一切晃动了一下。原本蛰伏着的恐惧慢慢地随着脊椎逼近他的大脑。他感到背后发凉。

那是血。

而他射杀的不是人类——不是目标。

是一只鸟。

一只躲藏在树木中的、因为闪电而冲出来的飞鸟。

堂本光一睁大眼睛,震惊地看着躺在血泊和雨水中的鸟。它的羽毛垂在身上,抽搐了一会儿,便不动了。

身上的弹孔汩汩流着鲜血,黑色的圆孔仿佛魔鬼的眼睛。

他击中的不是人,而是鸟。

那目标呢?

目标到底在哪里?

恐惧和震惊彻底冲上了他的大脑。

一瞬间,飞鸟、雨点、闪电、摇曳的树木、鸟身上的弹孔……汇成一股扭曲着的水流,耳边炸开雷电的轰鸣和无数声尖锐的鸟鸣声。

他跪在地面上,被恐惧攫住的大脑完全无法思考。狙击枪被丢在了一边。

不对劲。他杀了一只鸟——一只在暴雨中飞行的鸟。

暴雨,飞鸟,始终没有出现的人质……一切都透露着不合理和诡异。

堂本光一用双手死死地摁住头,护目镜下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只死去的鸟,太阳穴突突地跳。他大口喘着气,出于最后一丝理智让自己冷静下来。

眼前扭曲的景象渐渐复原,重新变成了雨幕中的世界——以死去的鸟为中心。

而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,一个真正的黑影,悄无声息地走出了灌木丛,瞄准用的激光穿过层层雨幕,最终停在了堂本光一的身上,形成了一个鲜红色的小点。另一只手拖着一个颤抖着的人影——大概是被绑住了手和捂住了嘴。

另一侧扣动扳机的声音,被雨声彻底地掩盖了过去。

堂本光一颤抖着,捡起狙击枪。
他决定回去了。

他要离开这里返回基地,立刻,马上。

一刻都不想多呆。

他站起身,机械的拖着腿往回走。

这将成为他第一次,失败的任务。

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。

然而当他走向灌木丛时,他的手仿佛失去了连接、不被大脑控制一般,凭着本能缓缓地抬了起来,举起枪,朝树林里开了一枪。

红点瞬间消失了,一大一小两个黑影飞快地移动着。

暴雨倾盆。

他的腿蓄力,体能瞬间回复战斗时应有的状态,飞快地跑向原先的灌木丛。

第二枪。

树林里同时奔跑着的黑影速度慢了下来,被拖拽着的人质扭动着挣扎。

黑影不出所料,朝光一开了一枪。

光一偏头躲开,抬起手,朝着真正的目标连续开了几枪,炸出密集的火光。

黑影应声倒下。

他冲上去,一路上惊起无数只潜藏的飞鸟,尖锐的叫声回荡在空中。目标拖着人质倒在灌木丛里,一大片血泊在地面上缓缓地流动着。人质被绑住了手脚,眼睛睁大,剧烈地抖着。

一大片血,从人质身上流了出来。

如同被他击杀的那只鸟儿。

几乎同时,光一和目标朝对方举起了枪。漆黑的枪口对着他,深不可测。

“真的,我听说你们很厉害,特别是你,你是特等的吧?”目标说着,眼睛看了看他胸口的徽章,吐出一口血,苍老的声音里却带着不屑一顾,“你杀的那只鸟是我放出去的——哈哈,一瞬间就冲了出去,反应很快嘛,比我这个老家伙好多了。”

光一一动不动地盯着他,举着枪的手在颤抖,面罩下的脸色苍白。

目标不仅是个罪犯,还是一个神经病。

划过天际的闪电映照出目标罪犯沟壑纵横的脸,嘴角流着血,带着神经质的微笑。

而旁边的人质因为他的再一次的失误倒在地上,奄奄一息。

“你还是来的太慢了,雨这么大,这孩子还怕冷。

“反正我和你肯定得死一个,你说对吧?”

“去死。”光一握紧了枪。

“你应该很年轻,我可没法比。你大概总觉得你的组织是对的,可是都是杀人,谁又比谁高贵呢?给钱办事而已。”

“我们不犯罪。”光一冷冷的说道。

“我已经很老了,勉强手还能动一动,不如来比比谁都枪更快?”罪犯没有理会他的话,自顾自的说着,“你听着,我数三下就一起扣动扳机,三,二,……”

砰。
光一不假思索地开了枪。

子弹射进了泥土里面。

他放下枪。

眼前并没有想象中被击中的目标,只有被雨点冲刷得泥泞的草地,旁边是彻底没了动作的人质,血已经被暴雨冲刷地稀薄。

怎么可能?

这个移动速度,

这才一秒钟不到……

“年轻人果然还是年轻,做事就是太没耐心,好歹得等我数完数吧。”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
光一疯了一样地朝后扣动扳机,然而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穿透枪声传进他的耳朵。

“枪法不错,小伙子,只是遇上我,算你运气不好。”

光一的手臂传来一阵抽搐,他抖着手持枪,剧烈地喘息着。

后脑勺传来猛烈的剧痛。

他面朝下,直直地朝地上倒去,突然想到那只从半空坠落的鸟。

还有被他误杀的人质。

眼前原来是这样无尽的黑暗。

通讯机闪烁着紫红色的信号灯,天际划过闪电。堂本光一倒在地上,大雨滂沱。

#

“从那以后他就变得很沉默了。”中居缓缓地说完,抬头看向刚的眼睛。

“严格来讲,那一次确实是一次重大失误,毕竟死了人。但是能对一个人产生这样大的打击倒是有些过头了。

“所以说……刚?刚?你在听吗?”

中居叫了好几声,刚终于抬起了头,面无表情。

阳光和煦地照在他们身上。刚的脸对着中居,一言不发。

“……堂本刚?”中居被他盯得有些发毛,拿出手小心地在他眼前晃了晃。

刚终于缓过神,眨了眨眼。

“所以说……你们找我,就是为了治理你们的重要人物的心理问题?”刚说道,踢着路上的小石子,“能做到的人不少吧,为什么偏偏是我?”

中居深不可测地笑了笑。“这个不好说,亲爱的,我们有我们的理由,说出来就算泄露国家机密了。”说着又拍拍刚的肩膀,“而且他也姓堂本,你们指不定有血缘关系。”

“不可能的。”他怎么可能在这种破烂地方见到亲戚。

“别这样,我们家光一很厉害的。你在这里说你认识堂本光一,横着走都没人敢动你。”

“……”刚无话可说,心里为难得的同姓者绘制了一个涩谷街头小流氓的形象。

不过他倒是记住了名字,堂本光一。

“毕竟是你的专业,心理系,对吧?处理心理问题对你应该不是什么难事。”中居自顾自地说着,朝前扬了扬下巴。“那栋楼就是你的住处了。”

“……很帅。”刚望着眼前闪着金属光泽的公寓楼,心里为这个地方的土豪程度又加了一颗星。

“行李已经帮你收拾好了。”中居递来一张卡,刚接过去。淡金色的金属拉丝,刚的名字钢印在上面,背后是房号。刚摸了摸,惊讶于上面肉眼几乎难以辨别的细小纹路。

“其实指纹也能开锁的,你先暂时用着卡吧。”中居拍了拍他的肩膀,笑容比朝阳灿烂,“我就不送你了,你自己上去吧,以后有事一定得找我,从生理到心理全数帮你解决。”

说完露出一个见牙不见眼的笑,摇摇晃晃地走了。

刚捏着那张高级的房卡,深吸一口气。

“想不到你办事还挺利落。”

“那是当然。”中居的手插在兜里,慢悠悠地走着。“不过说起来,论绑架,我觉得你比较富有经验一点。”

“也许吧,但是你那些低俗的骚扰方式……好好地找人谈一下,也许他早就答应了。”

“你很急吗?需要光一上的大任务很久都没有了,时间多的是。”中居换了只手拿电话,和路过的人微微点头打招呼,“我有预感他们接下来的相处会很有看头。”
“……这么说有点过分了,毕竟是个很不错的孩子,这样的人不是哪都有的。”

“也许吧,光一这样的人也不是哪都有,他俩给扔一起,说不定反而两极相吸。”

中居说着,回头望了望那栋高级公寓楼。刚的身影早就看不见了。

“不过我得和你提醒下,以那孩子的性格,在这种地方待久了,说不定会崩溃,你得看好点儿。”

中居耸了耸肩,“他能过光一那关的话应该就没问题。”

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,传来微不可闻的叹息。

“希望吧。”

刚走在走廊上。公寓楼的走廊铺了米色的地毯,阳光照进来,显出一种温暖和清淡,让他想起了自己在东京的公寓。

不知道妈妈会不会真的报警呢?他心想,觉得有趣,喉咙里哼笑了一下。

公寓里大多数门都紧闭着,偶尔看到有人进出。

刚走到自己的住所前。也许是住人的原因,大多数地方都用原木修饰,营造出自然的气氛,大楼外层如此大面积的金属在内里已经鲜少看得到了。

木质的门牌写着“堂本”。

真贴心,他想着,刷了卡。

门缓缓打开,扑面而来的冷气混合着一丝很淡的木香,里屋透出一股近乎空旷的洁净感。

房子很大,几乎都是淡色的原木家具和棉质的家用品,透露出清淡的质感。

而屋子里的另一个人——刚没有想到他的室友恰巧也在——似乎是听到了门开的声响,转过头对着他,手里拿着一杯水。

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,玻璃杯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彩虹。
刚小声惊叹。

他的同居人——传说中的堂本光一,穿着白色的棉t恤。阳光打在他脸上,些微凌乱的头发晕出一抹淡金色。即使那张脸带着午睡初醒的困倦和茫然,但是仍然不可忽视,这是一张完美得几乎无法挑剔的脸。

刚望着他,有些呆,正中一名颜控的下怀。

那是一种锋芒毕露的美,五官有着亚洲人都少见的深邃和锋利,而那瘦削的下巴让他看上去又有了一丝罕见的秀气。t恤和屋子里的阳光稍微削弱了五官带来的凌厉感,带着一丝生活的气息。

就算这样依旧有着挥之不去的凛冽感。

堂本光一微张着嘴,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刚的到来,此刻一动不动地盯着他,盯到他浑身发毛。

不是说已经通知了他吗?刚心想,在心里悄悄地问候了中居的祖宗十八代,一面挤出笑容意图打个招呼。

“你好。”他抬起手。他是个善于交际的人,然而面对新同居者,难得地紧张了起来。

堂本光一抿了抿嘴,把杯子放下,向他走来。

刚吓得立刻双脚并拢立定站好,打招呼的手僵硬地悬在半空。

堂本光一看都没看他,径直走到他背后,关上了门。

接着刚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。

“中居老头应该和你说了,我叫堂本光一。”

“我知道……”刚嘀咕了一句。

“你的房间就在那,东西他们帮你收拾好了。”

“……唔。”刚小声应着。

“招呼不用打了,反正我们肯定不会相处愉快。接下来我要接着睡觉,希望你动作别太大声。”

说完就佝偻着背,朝自己的房间走去,砰地一声关上了门。

根本没有把刚放在眼里。

……什么嘛。

什么态度嘛。

长得帅也不能这么没礼貌啊?

刚垂下了手,狠狠地瞪着那扇门,气愤地想着。

堂本光一坐在床上。
阳光清冽,屋子里因为新房客还多了一丝人气,然而他的脑子里全是方才做的梦,让他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融洽新同居者的关系。

梦里有着一只垂死的鸟。

tbc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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